與年輕書生入客棧的時候,知道了對方叫做史闡立,也是此次入京的考生。只是范閑此時不方便說出自己姓名,所以只是告訴了對方自己姓范。
“范公子來尋什么人?”史闡立此時才從這位公子身上的服飾發(fā)現(xiàn)對方一定是位權(quán)貴子弟,故而說話不像先前傘下那般無拘,倒多了分矜持,“我來訪友,不便多談,日后有緣再見吧?!?br/>
他說完這話,向范閑行了一禮,便往客棧前堂的角落里行去。那里有一方酒桌,桌旁有兩個學(xué)生模樣的人正在斗酒,旁邊有位已經(jīng)酒醉不知人事,伏桌而睡,看這些人酒桌之上并沒有擺放什么菜肴,看來是在等史闡立的燒雞。
范閑眼睛一瞇,便看清楚那桌上醉著的人就是自己要來尋訪的楊萬里,微微一笑,竟也跟著史闡立往那酒桌走去。
史闡立卻不知道他還跟在自己身后,將油紙包好的燒雞往桌上一放,對著停住了拼酒的二人笑罵道:“好你個侯季常,喊我送菜來,卻不將酒給我留一些。”
侯季常笑道:“我這酒也是先前才在巷口打來的劣酒,口味雖是不好,但是量卻是足的,給你介紹一下,這位是山東路的才子成佳林?!彼麆偘咽稚煜虺杉蚜值姆较?,卻愕然發(fā)現(xiàn)史闡立的身后站著一位滿臉笑容,清秀無比的公子哥,偏生這公子哥看上去似乎還有些眼熟。
“史兄,這位是?”侯季常疑惑問道。
史闡立一怔,回頭才發(fā)現(xiàn)范閑竟是跟著自己來了這酒桌,苦笑說道:“范公子,只是借了半片傘,不至于還要收躲雨錢吧?!?br/>
范閑看出對方對自己似乎有些忌憚,想來是猜出自己出身豪貴,不敢太過親近。于是他笑著說道:“不敢收錢,只是有些口饞史公子帶的這燒雞?!?br/>
史闡立無可奈何說道:“范公子不是來尋人嗎?”
“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?!狈堕e微笑道,當(dāng)初在流晶河畔初見圣顏的時候便曾經(jīng)撂過這兩句話,結(jié)果一點反應(yīng)也沒有,但今天用在這些讀書人身上,果不其然,侯季常等人馬上明白了是什么意思,大感有趣,問道:“范公子竟是來尋我們的?”
范閑指指醉中的楊萬里說道:“我與楊公子有故,所以今日特意前來拜訪?!?br/>
侯季常笑道:“還從未聽說萬里在京中有這般豪闊的朋友,來來來,范公子請坐,淡酒燒雞,不嫌棄就好。”史闡立本來就有些喜歡范閑談吐,此時見他既然是友人之友,也不再端著架子,笑著讓出座來。
那邊成佳林卻是推了半天楊萬里沒有推醒,不由訥訥向范閑笑了笑。范閑倒是好奇另一椿事,對侯季常拱手一禮道:“不知這位兄臺如何稱呼?”
“侯季常?!?br/>
“侯公子為何認(rèn)定在下就是個豪闊的公子哥兒?”范閑聽著季常二字便忍不住想笑,問道:“在下自忖生的倒也不是肥頭大耳,一看就是終日飽食無事之徒。”
侯季常笑著告了個歉,道:“公子這身衣衫就值不少銀子,哪里是一般讀書人能穿得起的。至于豪闊二字,只是我們向來開頑笑慣了,還請公子莫要介意?!彼藭r總覺著這位公子面熟,但酒后有些眼花,所以老想不起來。
“哪里哪里?!狈堕e溫和一笑,自在桌邊坐了下來。讀書人都有灑脫勁,多了位不速之客倒也不是太在意,反正楊萬里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,所以除了成佳林倒是勸了范閑幾杯之外,侯季常與史闡立二人倒是旁若無人地拼起了酒,酒未足,意欲滿時,又開始坐而論道。
這道卻不是玄之又玄的那道,卻是國家經(jīng)濟民生之道。范閑在一旁拿了根雞腿慢條斯理地啃著,一邊豎著耳朵聽這二人辯論,發(fā)現(xiàn)侯季常的想法有些偏法家的感覺,極重律法,而史闡立卻是個感性人物,極重教化。
只是說來說去,偏法家的并不一昧求苛,進教化的也不是一昧勸諭,倒真是兩個看事極明的讀書人。偶爾間說到各郡路政事,也是細細辯析,并不一昧泛談,更不像一般書生那般總將眼光放在天下二字上,卻不知道這天下兩個字比世上絕大多數(shù)人的眼簾要寬大太多。
范閑越聽越是得意,這侯季常的名字可是自己糊名的對象之一,看來自己的眼光確實不錯,只是這位史闡立性情溫和灑脫,怎么考院之中卻沒有什么印象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