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思什么?”
慶國皇帝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簾,最近這幾天,南方雪災(zāi)之跡漸現(xiàn),各路各州的奏章竟是比這滿天的雪花飄來的更多,不是伸手向朝廷要銀子,就是要征夫,要不就是叫苦連連,說來年要減賦免征。
減便減吧,那人說的對,靠從土地里刨銀子,就算刮地三尺也刮不出多少銀屑兒,銀子這種事情,還是得靠賣東西。安之在江南給朝廷掙了那么多銀子,自然朝廷也就不急著各郡里的那些稻桿錢了。
只是薛清從杭州都發(fā)來告急,難道今年連江南的雪都這么大?
皇帝皺了皺眉頭,前年秋天一場大水,不知淹死了多少自己的子民,沖毀了多少民舍良田,好不容易用了一年多的時間,朝廷緩過勁兒來,積蓄了一些氣力,哪里料到又突然來了一場大雪。
這老天爺,還真是不給自己這個天子面子。
不過聽說江南那個杭州會似乎提前預(yù)料到了冬天的雪災(zāi),提前做了不少準(zhǔn)備,畢竟是民間的組織,賑起災(zāi)來是要比官府的動作迅速些。每每提到此事,宮中的母親也是眉眼間帶著笑意,老人家是個慈悲人,最見不得那些民間凄慘景象,如今這杭州會怎么說也是宮中貴人們湊錢弄起來的,宮里的婦人們都覺得臉上有光。
皇帝忍不住笑了起來,晨丫頭弄這個事怎么這么上心,看來果然是在宮里憋壞了,只怕也是被她那相公給帶壞了,堂堂郡主娘娘,卻這些事務(wù)上費(fèi)心。
他猛然驚醒,這才思及自己走神,可哪怕是走神里所想的事兒,也和……那個年輕人有關(guān)系,于是微怔之后,又笑了起來,重復(fù)問了一遍。
“三思什么?”
…………殿中跪著的是門下中書里的舒大學(xué)士,這位大學(xué)士年紀(jì)已長,向來頗得陛下尊重,而且一直是以位諍臣的面目行走于朝廷之中,所以先前議論調(diào)查欽差遇刺一事時,只有這位大學(xué)士敢站出來,反駁陛下的意見。
只是大臣們都以為陛下此時心中一定震怒,所以都有些畏怯,即便是敢于直言的舒大學(xué)士,也沒有如往常那般只是一揖為禮,而是直接跪了下去。
可是他沒有想到,端坐于龍椅之上的陛下,竟是沒有聽清楚自己說什么,竟似是走神了!
而皇帝先前走神里唇角帶著的一絲笑容,也落在了眾臣子的眼中,大臣們心中犯著嘀咕,心想陛下是想到什么事竟如此高興?難道他心里并不如文武百官們所猜想的那般震怒?
不可能,大臣們在心里搖著頭,誰都知道陛下最寵愛范閑這個私生子,于是在這些自以為jing明已成天xing的大臣心中,這抹笑容就多了一絲神秘莫測的意味,群心顫栗。
“請陛下三思,那城弩編號雖屬定州,只是……這個線索未免也太過……”舒蕪思考了會兒,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,“太過明顯,總覺著應(yīng)該是真正的jiān人刻意栽贓,還請陛下三思,收回先前那道旨意?!?br/>
皇帝笑了笑,這才明白舒蕪驚懼的是什么,揮揮手說道:“起來回話,這么大年紀(jì)的人了,不要動不動就學(xué)人跪著進(jìn)諫?!?br/>
這話顯得很溫和,而皇帝的溫和卻透露著一股自信與穩(wěn)定,似乎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,眾大臣先前還在擔(dān)心陛下對于朝廷的控制,此時看著這一幕,卻忍不住咋舌自責(zé),以想自己怎么可以這么糊涂,龍椅上這位是誰?可是慶國開國以為最強(qiáng)悍的一位君主。
“朕讓葉重回京,當(dāng)然不是述職這般簡單?!被实畚⑿χp輕捋了捋頜下的短須,說道:“既然欽差遇刺一事牽連到他,他當(dāng)然要解釋一下,葉家世代為國駐守邊疆,功在天下,朕當(dāng)然不會心疑,只是此事總要有個決斷,總要說清楚?!?br/>
舒蕪抹抹額上的汗,有些困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,在胡大學(xué)士的攙扶下歸入列中,他起先聽著陛下下詔令葉重返京,本以為陛下震怒之下,準(zhǔn)備直接將葉重索拿入獄,替自己的私生子討公道,所以惶恐之余才出列進(jìn)諫,此時聽著不是這么回事,才覺心安。
他雖是文臣,但在朝中已久,當(dāng)然明白軍隊(duì)對于一個建國不足百年的國家來講,意味著什么,所以他很害怕陛下因?yàn)樯焦染褮⒅拢笏寥钄_軍隊(duì),從而動搖朝廷的根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