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的人們大多數(shù)祖祖輩輩都不曾走出過大山,他們世世代代從出生開始,眼里看到的只是天空、土地;太陽、月亮;山巒、河流;豬狗、雞鴨牛羊;還有滿口粗話的漢子,絮絮叨叨的婆姨,邋里邋遢土里打滾的娃兒。在他們的眼里,一望無際的天空,遼闊的大地,就是他們所認知的、自屬的世界,山外人的世界是個什么樣子,全然與他們無關。
村里通了電,使整個村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他們仿佛從原始走向文明。村里的夜晚家家戶戶透著燈光,星星點點,裝飾著山村的夜,令村莊多了幾分生機。人們沉浸在光明已然來臨的幸福之余,災難不可預料地發(fā)生了,狗蛋娃死了,是被電站的蓄水池奪去了年輕的生命。山里的孩子野慣了,夏季見了水塘不由自主的想要下去洗個囫圇澡,全然不顧電站警示牌上的警示:危險,不得下水。
這天,狗娃和幾個伙伴在電站的蓄水池里嬉鬧,他們沒有人知道危險近在咫尺,死亡之神悄悄張開了雙臂,狗娃和伙伴們像一尾尾魚,在水里嬉鬧得正歡暢,狗娃鉆進水里躲避打鬧,可是,他潛進水底就再沒出來?;锇閭兓琶摰剿讓ふ?,看到狗娃的半個身體被吸進管道里,他們試圖救他,終是無功而返,狗娃就這樣葬生在社會發(fā)展的新事物之中。村里人從此對新事物產(chǎn)生了又敬又畏的心里。
歲月如梭,一晃又到了新年,這是山村里大人乃至孩子一年中最巴望的日子,只有在這樣的日子里,他們才能吃上肥得透亮的豬肉,這怕是他們一年之中感覺最為幸福的時刻,每當此時,他們都會感嘆,這樣的生活真的很滿足,活著,真的挺好!
村里人大部分家里都養(yǎng)了豬,臨近新年,家家戶戶都會殺過年豬,然后把鄉(xiāng)鄰都請到家里熱鬧一番。臘月二十五,鐵蛋家殺豬了。鐵蛋興高采烈的去請山子去他家做客,他他滿面春風的跑到山子家,山子家一如既往的門庭冷落,唯有幾只半大的雞仔在院子里悠閑的漫步。他跑進屋,一手奪下山子手里的書,說道:“山子,快走,去我家吃飯,我家殺過年豬了!”
“我還是不去了!”山子一把奪過書,繼而埋下頭。
“山子,你咋的啦嘛?盼了一年,好不容易盼到這個日子,你咋就不高興?”鐵蛋丈二和尚,摸不著頭腦,他不明白山子為何這般安之若素。
“沒什么。真的,你回去吧!”山子翻開書繼續(xù)看。
“走走走,不管你是為了啥,今兒你非去不可!”鐵蛋拉著山子的胳膊,把他拽起來,山子身子單薄,根本就沒有反抗之力,只好任由鐵蛋拉著他往外走。
走出院門,山子突然說道:“鐵蛋,你家殺豬請我,等我養(yǎng)的雞長大了,殺雞的時候,我請你們一家人。”
“啥?你是為這呀?”鐵蛋撲哧笑了,山子紅著臉,隔會兒,他說道:“殺過年豬請客,是村里家家戶戶禮尚往來的方式,也就這會兒村里人才能如一家人聚在一起,可是,我家沒有豬……”
“唉……你讓我說你什么好!”鐵蛋嘆一口氣,拉著山子加快了腳步,那油滋滋的肉香,攪得他滿肚子的蛔蟲在腸胃里驅動,翻騰倒海。一陣冷風吹過,鐵蛋的頭腦清醒了許多,他覺得作為鐵哥們兒,他應該維護山子的自尊。他說:“好吧,等你養(yǎng)的雞長大了,請我,還有我爹娘!”
山子的腳步變得輕快了,他不再覺得自己是去白吃,他也會做東道主,盡力所能及的心意。
還沒開席,鐵蛋就從灶屋里偷出來兩個大骨頭,他拉著山子躲到屋里,塞給山子一個最大的,肉多一些的,然后迫不及待的肯啃得津津有味。山子看到他那副模樣,禁不住笑了,抵擋不住誘惑,也大口大口享受這來之不易的、久違的味道。鐵蛋啃完了骨頭上的肉,又把骨頭來來回回吸了一遍,意猶未盡,把一雙手上的油漬也添得干干凈凈。而后,他說:“山子。太好吃了……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!”
聽罷此話,山子的眼睛瞬間濕潤了,一時間,他想起了奶奶,想起了他稚嫩的生命中太多太多的往事。
好日子總是過得很快,轉眼就過完了新年,人們都還沉浸在新年的幸福、滿足之中,懷念的同時,又開始了對新一年新年的翹首企盼。
大約過了半年,一天,村里突然傳來突突……突突的聲音,由遠及近,村里的人們驚覺,擔憂不由而生。他們紛紛從四面八方跑到半山腰,像山里唯一的、狹窄的山路遠眺,距離太遠,他們只看到一個人坐在一個奇怪的東西上面,正朝著村子里進軍。他們議論紛紛,有人說:“莫是天又變了?”
“啊?不是沒得土匪了嗎?又來了哪路神仙?”
“該不是來打探的人?莫事,他只有一個人,我們把他扣下,不行就滅了他!”
大家還沒議論出個所以然,聲音越來越近,每個人都緊張的、目不轉睛的盯著它移動,直到能看清楚來者何人。
“那不是李老五家的志國嗎?囊個呢?他莫是當了細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