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旦開口了，也就容易了好些：“我那時(shí)每日斗雞走馬，長安城一半的賭坊都有我的欠款，鼎翠閣媽媽給我設(shè)了包房?！?br/>
    “若是惹了禍，爹爹和阿娘總有破解之法。大哥哥也曾不滿過，我爹當(dāng)時(shí)說，你這么爭氣，便多照顧著你弟弟，讓你弟弟過得隨性些。”

    他的呼吸越發(fā)滯重，好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：“在...在南紹...大哥覺得...有蹊蹺，但..我不知道...”叔裕崩潰掉，胸膛猛烈收縮，阿芙幾乎怕他再嘔出血來，硬生生咬著牙躺在他懷里不動(dòng)。

    他平復(fù)平復(fù)，快速道：“去迎戰(zhàn)象陣的本該是我，我大哥替我去了。我到的時(shí)候，萬籟俱寂，地上的肉醬有幾寸厚，根本沒有全尸?！?br/>
    “我常常覺得我不配活著。我大哥活著是國家之幸，家門榮光，可我，是，我也能做到，可我做不到他那樣好?！?br/>
    “若是當(dāng)年，死的是我就好了?！?br/>
    這一句話，快把阿芙的五臟六腑都掐爛了，她抱住叔裕：“夫君！”

    叔裕慘然一笑，撫摸著她的如瀑秀發(fā)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：“是如果。也沒辦法呀。”

    “阿芙，我總不會(huì)同旁人傾訴，因?yàn)槲倚睦镉欣?。那幾年，我阿娘想起來就哭，她一哭，我就恨不能去十八層地獄過一過油鍋，便是把我撥皮抽筋了，也比在這生捱強(qiáng)?！?br/>
    阿芙這才明白，他是在繞著圈子解釋他為何不同自己說心里話。想來是壓抑慣了，就不知道怎么說了罷。

    “現(xiàn)下阿娘也沒了，我又不在家。讓她的大兒子送了命，又不能為她老人家盡孝，我這兒子當(dāng)?shù)模彩巧儆辛?。”叔?？嘈Α?br/>
    阿芙想勸他想開點(diǎn)，卻又不知道說什么，眼前仿佛又浮現(xiàn)了婆母寬仁和樂的樣子。她知不知道叔裕心里的苦呢？

    想來是知道的吧。血濃于水的母子親情，又怎不知道叔裕無止境的自責(zé)呢。

    阿芙澀澀開口：“夫君不要硬是將大哥的死扛到自己肩膀上。有些事的確不是人力可為的，若是不能直視這一點(diǎn)，而非要強(qiáng)行把原因歸于自己，來證明人定勝天，那可就是庸人所為了?！?br/>
    電光火石間，阿芙突然想起親蠶禮那日去見喬貴妃時(shí)，喬貴妃一口咬死喬豐將軍和裴仲據(jù)都是被暗算，才慘死于象陣之中。那時(shí)只覺得喬貴妃偏執(zhí)，可是當(dāng)喬貴妃和夫君都對(duì)此事久久不能釋懷的時(shí)候....

    阿芙遏制不住地顫抖起來。

    叔裕感受到了，將她抱緊：“怎得？冷了？”

    阿芙用不斷相叩的牙關(guān)告訴他，喬貴妃覺得喬將軍一行是遭了暗算。

    阿芙的頭枕在叔裕胳膊上，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    只是他久久沉默著，一言不發(fā)。

    喪事過去了，除了府里到處隨風(fēng)搖擺的白燈籠，和門前久久不曾撤去的白綢，一切照舊，只是阿芙的日子里又多了一項(xiàng)，去可園祠堂里為婆母祈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