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來的時候，還下著大雨，蘇煙起來，見兩個小孩子正拿著書看，問：“小剛，燕子，幾點了，餓了嗎？”

    燕子從床上爬下來：“姑姑你醒了，你都睡到下午了！”

    蘇煙蹲下來摸摸她的額頭：“已經(jīng)不發(fā)燒了，還拉不拉肚子？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?jīng)]有？”

    燕子搖搖頭：“沒有，姑姑，我全都好了，就是有點餓了。哥哥給我熱了早上的粥，加了白糖真好吃?！?br/>
    蘇煙笑笑，把徐叔送來還剩下的土豆，用開水煮了，又煎了幾個雞蛋。至少這幾天，蘇煙是不打算給他們兩個人吃紅燒肉了，吃一點土豆雜糧就行。

    在家里待了半個多月，期間去醫(yī)院看了兩次陸英子的母親葛紅梅，依舊是不認識人，依舊有暴力傾向，打針的時候咬傷了護士的手腕。蘇煙只好對那護士賠不是，進去病房的時候，葛紅梅拿了吃飯的鐵碗亂砸，敲得叮叮當當。葛紅梅倒是沒有打蘇煙，瞧了她一眼就別過頭去去，望著窗外發(fā)愣。

    蘇煙把她七月份的口糧送去醫(yī)院，按說是不用的，但是蘇煙覺得她可憐，恐怕醫(yī)院也沒給她多少糧食吃，就送了十斤玉米面過去。其實，蘇煙不知道的是，像葛紅霞這種暴力傾向的病人，醫(yī)生護士都是不敢叫她吃飽的，吃飽了飯力氣足了，鬧起來幾個醫(yī)生護士都轄制不住，更何況這個時候人人都吃不飽飯，沒力氣，還哪里敢叫病人吃飽飯呢？

    到了七月中旬的時候，機械廠的人事科就通知蘇煙交資料，辦手續(xù)入職。人事科的周科長周傳雄對蘇煙道：“你呢，還是運氣好，□□本來不同意你頂替你父親的崗位的。那天我們?nèi)ノ繂柪蠒?，□□的老婆說起你的事，說你一個人帶著兩個侄子侄女，不容易的。老書記還記得你呢，就問你是不是大學畢業(yè)了”

    蘇煙笑笑：“周科長，說到底還是廠里好，政策好！領(lǐng)導們對我們家的照顧，對我媽的照顧，放在舊社會哪有這樣的事，這都是組織的關(guān)心，是黨的照耀?！?br/>
    周科長笑笑，心里道這陸英子講話還一套是一套的：“是，沒有政策，我們就是想把你調(diào)進來也沒辦法?！币幻娼淮K煙還缺了哪些資料，又問蘇煙能不能去上海，到底是大學生的文憑值錢一點，要是能拿個文憑回來，以后的前途也好一些。

    蘇煙搖搖頭：“周科長，我們家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，實在沒辦法回去上海繼續(xù)念書了，我是自己回來的?！?br/>
    周科長就點頭：“哎，也是沒辦法。不過，你有高中文憑，有這個也就夠了。”一面叫她回去補辦手續(xù)，一面道：“你呢，是個女孩子，家里負擔又重。廠領(lǐng)導考慮了你們家的特殊情況，就不叫你下車間了，就留在我們?nèi)耸驴乒ぷ?。剛好老張今年要退休了，他也是身體不好，今年就沒怎么來廠里，你就替他的崗。咱們?nèi)耸碌墓ぷ饕膊粡碗s，你念過大學，腦子靈活，學東西也快?！?br/>
    蘇煙走出人事科的時候，出來就有人同她打招呼了：“這不英子嗎？廠里給你安排什么崗位了？”

    伸手不打笑臉人，蘇煙笑著道：“嬸子好，我材料還沒辦好呢!”

    那嬸子濃眉大眼，身材高大：“喲，你就別瞞嬸子了，我可聽說了，你就好了，坐辦公室了，風吹不著日曬不著，一天下來汗都不出，享福呢？”

    蘇煙面不改色，統(tǒng)統(tǒng)都當成好話來聽：“嬸子，都是一樣的，都是革命工作，無論是在車間還是做人事工作，不分高下的。說來也是可惜，本來就快大學畢業(yè)了，論文都寫到一半了，現(xiàn)在家里出了事。不過，周科長說了，幸好還有一個高中文憑，高中文憑就夠了?！?br/>
    那嬸子當下垮了臉：“是呀，你不一樣，你念過書的，是高中生?！币幻嬗终f要去車間了，等下了工，再去找蘇煙說話。

    蘇煙還是笑：“那我等著嬸子！”

    等蘇煙走了，那人就沖地上吐了口唾沫：“呸，不就是個高中生嗎？神氣什么？”

    同行的人笑笑：“人家有文憑的，你眼紅人家，你也讀書拿個文憑去？”

    那嬸子翻了個白眼：“她陸英子還不是晚生了十幾年，我不是生在舊社會，爹媽不許女孩子念書，我連個小學都讀不了？她陸英子念書的年紀，早就是新社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