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煙拿個兩顆大白兔奶糖,在玉米地里面待了兩個半小時,雖然噴了驅(qū)蚊水,還是被地里的毒蚊子咬得滿腿包。等到了四點半的時候,天色已經(jīng)蒙蒙灰了,蘇煙沿著大路走,不過一會兒就遇見三兩個男男女女。女的梳著兩條麻花辮,男的穿著一身藍(lán),一人扛著一個鋤頭,邊走邊說笑。
蘇煙心道運氣好,方向?qū)α?,每有走反路,再走了一個小時這才看見城墻,上面寫著兩個字‘青原’。蘇煙進(jìn)了城,倒是熱鬧起來,不過就算熱鬧也沒有蘇煙支教的那個縣城一半熱鬧,大概是時間還早,路上沒什么人,更沒有什么小攤販。路上聽見兩個人說要去飯店吃飯,蘇煙悄悄跟一段路,才發(fā)現(xiàn)他們?nèi)サ氖菄鵂I飯店。她站在外面,見兩個人只是點了一碗陽春面,除了給錢之外還給了糧票。
大約是她在飯店外面站的時間太久了,那服務(wù)員喚她“站那兒看什么?這兒吃飯和你們大隊食堂、公社食堂不一樣,是要糧票的?”
蘇煙心里犯了個白眼,拽什么啊,不就是個飯店嗎,她面上卻還是笑笑:“姐,我這個月糧票用完了,您能不能通融通融?”
那大姐生得極胖,大概有一百五十斤,一點也不像大街上面黃肌瘦的工人,她甩甩手:“嘿呦。這個月才過到一半呢,你糧票就用完了?”一邊又朝著那些顧客笑:“您瞧瞧,您瞧瞧,現(xiàn)在的小姑娘哪有會過日子的?我家隔壁王大嫂子家的小女兒,都當(dāng)了三月的學(xué)徒工了,還月月回家打饑荒?!?br/>
接著徹底不理蘇煙了,偏過頭去,說起家常來。
蘇煙轉(zhuǎn)身走了沒兩步,就聞見傳過來的油爆大蔥的香味兒。蘇煙來之前就吃了一頓飯,空間里里面倒是有米有肉,只是沒法開火,也點不起火來,她吃了幾包點心零食,現(xiàn)在就想吃點咸的東西。
蘇煙走遠(yuǎn)了,蹲在地上,決定還是先吃碗面條。面條空間里面是有的,但是自己沒有鍋碗瓢盆,沒有柴火,是做不了飯的。過了一會兒,大廣播開始想起來,街上的人也多起來,大概是時間到了,去上班上工的。
蘇煙坐在路邊仔細(xì)觀察行人,他們大多穿著灰、藍(lán)色的衣裳,男人女人都差不多,行色匆匆,面黃肌瘦,有些女人甚至渾身浮腫,走起路來一腳輕、一腳重,踉踉蹌蹌。蘇煙看著都覺得走不到目的地,有些人就得暈倒。蘇煙這才想起歷史課本,似乎1961年是自然災(zāi)害的時間,這一年全國大部分的人都吃不飽飯。
蘇煙想了個主意,她走到僻靜處,從空間里面拿出來一捆面條,這是蘇煙自己在市場買的堿水面,散裝的,稱了三十斤,沒有包裝。她答應(yīng)給學(xué)生做她大學(xué)食堂的美食——熱干面來吃的,想了想,又拿出來一瓶芝麻醬,把玻璃瓶子上的紙都撕掉,這樣看不出來生產(chǎn)日期。她檢查了一下玻璃蓋子,發(fā)現(xiàn)四周刻了生產(chǎn)日期,嘆了口氣,只好把芝麻醬放下了。她拿出來一卷面條,看起來有兩斤多,用藍(lán)布包著,抱在懷里。
接著她就坐在路邊等,這個時候正是六七月份,即便是頭頂有樹蔭,蘇煙也等得汗流浹背,知道下午散工的時候,才等到她想等到的人。
蘇煙從小跟在她那做生意的老母親身邊,察言觀色不一定很擅長,但是看面相就能看出來誰比較和善,誰比較好說話。這位大姐一個人走,雙腿浮腫,面色蒼白,走過蘇煙面前的時候差點跌倒,她扶著墻好一會兒。蘇煙見此,便走上前去:“大姐,您怎么啦?我看您不舒服,我送您去醫(yī)院吧”
她說話有氣無力:“去醫(yī)院治不了這病,沒事兒,沒事兒,就是太餓了,一天就吃一個玉米饃饃,實在頂不住?!?br/>
蘇煙驚訝:“怎么會,我爹跟我說城里都是吃公家飯,拿的是城市戶口,一個月的工資比我們一年還多,怎么一天就吃一個玉米饃饃?”
那大姐四十多歲,看起來是餓得連話也不想多說:“不一樣啊,不一樣!現(xiàn)在城里餓死人都有人呢?!?br/>
蘇煙湊在她耳邊小聲:“大姐,我有面條,您要嗎?”那大姐聽了,抓著蘇煙的手,立刻警惕起來掃視了一圈,低聲道:“什么面?供銷社的掛面?”
蘇煙剛想開口,就被她打斷:“走,到別的地兒說?!?br/>
到了后街一個拐角處,那大姐才道:“姑娘您有多少,怎么賣?”
蘇煙道:“大姐,我不是倒買倒賣的,這面是我家里自己做的,是我的口糧,我看你實在餓得不行,這才分你一點,不收你的錢。只是我現(xiàn)在東西沒買到,回不了家,沒地方住?!闭f著把藍(lán)布拉開一覺,漏出一卷黃色的面條來,看起來的確是手工做的,不是供銷社里面的掛面。
那大姐顯然松了一口氣,這年代肯把糧食拿出來的,總歸是好心人:“姑娘,你們鄉(xiāng)下人也不容易,錢是一定要給你的。今天你就上我家住,你要買什么東西,明天我?guī)湍愦蚵牬蚵??!?br/>
蘇煙搖搖頭:“算啦,這東西沒那么好買的,供銷社沒了,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家去?!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