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幢小樓距離宮闕程所在的主樓不算近,宮明決乘車好一會兒才抵達(dá)目的地。敲開小樓的門,他又從聞璋的貼身男仆口中得知,二嬸虞惠今日來家中作客的消息。宮明決的兩個叔叔性格都相對內(nèi)斂,兩個嬸嬸卻都相當(dāng)活潑。聞璋身體之所以一直不好,無非心里藏了太多事,又無處訴說。有這兩位嬸嬸在,她的情況就好多了,宮明決因此一向都非常歡迎這二位的到來。朝男仆道過謝,宮明決邁步走上二樓。他無意打擾兩位長輩聊天,打算跟聞璋打一聲招呼便離開。走上二樓,看見一道嬌小身影,鬼鬼祟祟地扒在門板上,不出意外正偷聽屋子里的人說話。走進(jìn)了一看,那道鬼祟人影不是自家那個缺心眼的妹妹,又是誰?巧了,正好宮明決想找她算算賬。宮明決都多久沒跟喬蕊聯(lián)系了,最近一次聯(lián)系——也不能算是聯(lián)系——還是在她的撒嬌耍賴之下,給喬蕊寫了一張賀卡。就那么一張平平無奇的“祝賀畫展成功舉辦”的賀卡,到了她嘴里,不知道被渲染成什么鬼樣子,害得阮玉京那樣沉得住氣的人,都忍不住跑過來找宮明決對峙。“干什么呢?”宮明決屈指敲了一下女孩的后腦勺,問道:“大白天在自己家做賊?!睂m明決敲得有點重——但不算特別重,宮安藍(lán)主要還是因為做賊心虛,被他嚇得差一點原地起跳。反應(yīng)過來之后,立刻回頭朝他比一個“噓”,然后拉著他的胳膊,把他拉去過道的另一頭,壓著聲音,“你聲音小一點,二嬸正在里面哭呢。”虞惠?哭?宮明決第一反應(yīng)便是二叔宮商程出了什么事情——生意上、生活上,都有可能,宮安藍(lán)卻搖頭,“不是二叔,是念念。”宮商程和虞惠育有一個獨生女,名叫宮霏念,今年下半年,女孩兒剛被送出國念書。宮霏念今年剛滿18歲,可以說是宮明決看著長大的,因此感情格外深厚。“念念怎么了?”“不清楚。聽說是跟人打架了。挺嚴(yán)重的。有可能被勸退?!薄澳钅钅敲次撵o,怎么會跟人打架?”“那我就不知道了?!薄岸饋碚野职謳兔Γ俊薄安恢馈瓚?yīng)該吧……?”宮明決無語,“你這個墻角怎么聽的?怎么這個不知道,那個也不知道?”宮安藍(lán)抓狂地說:“還不是你!我剛剛才來聽,你就來打斷我了!”宮明決不再搭理她,邁步走到房門口,抬手敲響房門。很快門里傳來一聲“請進(jìn)”,宮明決推開房門走進(jìn)去。屋子里果不其然坐了兩個人,虞惠的眼眶也果不其然是紅的。宮明決走到二人對面坐下來,先抽一張紙巾讓虞惠擦臉,然后開始詢問事情的前因后果。十多分鐘后,他弄明白情況。白人雖然一直叫囂著種族平等,真正落實的時候,落差卻巨大。上周四下午,宮霏念替一個華人女孩出頭,對一個白人男孩動了手。動手的過程在公開場合之下發(fā)生,事實可以說非常清晰明了,白人男孩挑釁在先,說出口的話倘或發(fā)在社交媒體上,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。宮霏念動手在后,即便下手稍微重一些,頂多認(rèn)為是反應(yīng)過激。事情的麻煩之處在于,白人男孩的家族背景深厚,祖祖輩輩都是那學(xué)校畢業(yè)的不說,每一代都有叫得上名字的政治人物。幾代積累下來,那家人不知道往學(xué)校捐了多少東西,宮霏念他們上課的教室、自習(xí)的圖書館、休息的宿舍……一定概率都是那家人捐建的。男孩這次雖然傷得不重,臉卻丟得不輕——一個alpha男的,1v1,居然沒打過一個beta女的。大概為了挽回丟失的臉面,他讓家里人對學(xué)校施壓,要求學(xué)校嚴(yán)肅處理宮霏念。 學(xué)校據(jù)說一開始還試圖息事寧人,打算兩邊各打五十大板,后面頂不住壓力,私聊宮霏念,要求她給白人男孩道歉。宮霏念拒絕道歉。聞璋說:“我剛才已經(jīng)給你父親打過電話了,他的意思也是讓念念道歉?!庇莼莩槠f:“要是能道歉,早就道歉了啊。那丫頭被你二叔慣的,脾氣一上來,誰都勸不??!你二叔昨天一早就過去了,勸一天了,沒用啊……”宮安藍(lán)說:“可是這件事本來就不是念念的錯啊,本來就是那個家伙先挑事,他要是不說那些難聽的話,念念會跟他動手嗎?”聞璋說:“道理是這樣講沒錯,可是現(xiàn)在這個情況……”虞惠又哭起來,“你們二叔剛才給我打電話,說如果念念堅持不肯道歉,學(xué)校可能就要勸退她了……”聞璋輕輕“啊”了一聲,“怎么這樣啊……”宮安藍(lán)卻不以為然,“勸退就勸退唄,念念成績那么好,在哪兒上學(xué)不是上?讓她回國啊,隨便捐個圖書館,國內(nèi)重點隨便她挑?!睂m明決抬起手,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宮安藍(lán)的后腦勺。宮安藍(lán)立刻“嗷”一聲,痛呼出聲,“哥,你干嘛又打我?。课矣譀]說錯話!”宮明決沒理她,沉吟片刻,望向面前的omega女人,“二嬸,您打電話問問二叔,如果對方肯先道歉,那讓念念給人家道一個歉,行不行?”虞惠張了張嘴,眼神猶疑,“……他都能對學(xué)校施壓,他怎么可能愿意先道歉?就算……”